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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0.初露端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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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0.初露端倪

楊玉兒不高興。她覺得心裏憋屈。她,她身後的靠山王府從來沒有想過要做叛臣,可是迎著她來的,只有無休無止的猜忌。曾幾何時,那只是一個將她放在膝頭的伯父啊。

楊玉兒在統領府用了晚膳,騎著馬回家。她不太想坐馬車,總覺得憋悶。腦海裏一遍遍想著宇文成都方才的話,越想越覺得難受。

金木樨......魚膠......

“壞了。”楊玉兒忍不住低聲自語,金木樨是長在江南的植物,是江南一帶特有的東西,就算要下什麽東西,絕大多數也是從中原本土進的,最多有一些西域進來的奇奇怪怪的東西。南北朝對峙百年,而長江兩岸打通不過兩年時間,皇帝一向對江南防得緊,官路怎麽會允許這樣的東西過境?大家都是中原人,怎麽會知道那樣的東西?就算知道,又要去哪裏找?那須得是對江南極其熟悉的人,才能找得到這樣的東西。

要說起來對江南的熟悉,還有哪一位比得上剛剛出發去江南平亂的宇文成思呢?至少她知道,宇文成思是在江南呆了許久的。成思又是一貫很熟悉制毒用藥的,她能想出來這樣的法子也不奇怪。更何況,前一向宇文成思總是纏著成都,求著要去做什麽廚子,而起因,只是因為一品居的廚子做了魚膾。

這魚膾她也是略略曉得的,都是從海裏撈上來的大魚,有時候一場宴席只用一兩只魚,但是用飯的人數可以達到二三十人,斷然沒有鯉魚、鯽魚這樣小型的家養魚的。楊玉兒有印象,正是因為宇文成思饞那樣的魚膾,所以那段時間統領府的廚司總是有一股子魚腥味,都是為著做魚膾預備的。可是成思一個人,又能吃多少?有了魚,還怕沒有魚膠嗎?那麽剛剛宇文成都的話又是什麽意思?他已經是哪一位王爺的人了嗎?在這場紛爭中,他又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呢?

楊玉兒努力地搖搖腦袋,想使自己清醒一下,最好只是她多想了。楊玉兒對自己說:都是自己在胡思亂想。

左右還沒有入夜,楊玉兒索性又進了宮城,不過這一番不是去尋皇帝,而是為了蕊禾公主。無獨有偶,蕊禾公主心裏也不大暢快。蕊禾見著楊玉兒來了,一下子跳起來,又是命人去做席面,又是命人去倒冷酒。其實楊玉兒剛剛在宇文成都跟前吃過,一點兒也不餓。

蕊禾還是像小時候那樣,依在楊玉兒懷裏,說:“玉姐姐,你好久好久沒有來看我了。”楊玉兒苦笑:“心裏煩得很,找你聊聊天。”蕊禾抱著楊玉兒的胳膊不撒手:“玉姐姐,我這一向總是夢到母後和瓊花姐姐,我心裏害怕得很。可是我去找父皇,父皇身子也不好,跟前又總是有寵妃陪著,我連面也見不到。母後的瓊花姐姐沒有了的時候,我心裏真是害怕,不過好在,那個時候成思總是陪著我,她陪著我捶丸打葉子牌,陪著我逗趣兒聊天,我心裏才稍微好一點。不過前一段時間,成思去江南了,我心裏沒有剛開始害怕了,卻總是一個人,孤零零的,哥哥弟弟們沒有來看我的,父皇也記不起來我。”

蕊禾公主委屈巴巴的,不過臉上馬上又浮起了笑:“好在,玉姐姐你來了。”楊玉兒也靠著蕊禾,柔柔地說:“所以啊,蕊禾,你一定一定要嫁給一個疼愛你的駙馬。”其實她們心裏都清楚,沒有皇後護著的蕊禾,有朝一日也是政治的犧牲品而已。

蕊禾公主沒有搭話,只是說:“我還記得去年的時候成思帶我們出去玩兒,看人間的燈火,就是在上元節那天。長安是真的熱鬧啊,現在想起來,好像都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。可是不過才一年多的時間,都已經變了模樣了。玉姐姐,我真的不信皇長兄會對瓊花姐姐做出那樣的事情,我們都是一母同胞呀。”

楊玉兒攏著蕊禾的頭發,輕輕地嘆:“蕊禾,忘了吧。咱們還是要好好過日子的。”就這麽相互依偎著,吃著冷酒吃醉了,一個夜晚就這麽過去了。可是對蕊禾來說,她還那樣年輕,往後還有那樣多的漫漫長夜,又要怎樣熬過去呢?

楊玉兒想了一夜,還是覺得應當問清楚。她寧願和宇文成都熱熱鬧鬧地吵一架,也不想這些疑心在彼此的心裏生了刺,成了芥蒂。所以楊玉兒在一品居宴請宇文成都,請他吃最新的魚膾。宇文成都本來可以做一個詩酒風流的妙人,什麽故事他都知道一些,什麽話題都能聊上兩句,任憑是什麽枯燥無味的事物,被宇文成都一番引經據典生動風趣地演繹,聽著都是一件有趣的事情。

就比如這魚膾,蟬翼之割,剖纖析微,累如疊縠,離若散雪,輕隨風飛,刃不轉切。(出自曹植《七啟》)

可惜楊玉兒有心事,魚膾吃得食不知味,有趣的故事也聽不進去。宇文成都不僅是個有趣的人,也是一個細心的人。宇文成都問:“怎麽了?這裏的菜色不合你的口味嗎?看上去不太高興的樣子。”楊玉兒不忍開口,幾次翻動嘴唇,都不能問出來。好在宇文成都不僅是一個細心的人,也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。楊玉兒良久沒有說話,他也就停了筷子,安安靜靜地等著。

終於,楊玉兒還是問:“成都,你可有參與黨爭?”宇文成都的笑意頓了頓,低頭道:“沒有。”楊玉兒也低了頭:“如若你真的有,也沒關系,現在放手還不算晚。”宇文成都說:“沒有。”

楊玉兒仍舊低著頭:“陛下那天讓我去查他服用的藥有沒有異常,我在裏頭發現了魚膠和金木樨。金木樨是江南的東西,想來再沒有人比成思更了解江南,魚膠更不必說。成思一向只聽你的話,以你的意志為意志,她又謹慎容忍,所以我怕你已經參與其中了。”其實只要她擡頭,就能看到宇文成都眼中的躲閃與猶疑,可惜沒有。

楊玉兒深吸一口氣,粲然一笑,款款行禮:“是我錯了,我不該用這樣不好的用意來揣度你,只要你沒有,我就放心了,我們還有很好很好的未來可以期待,我只是覺著,遇見你遇見得太晚,我們餘生在一起相守的時光有些少......”後面的話楊玉兒還沒有說完,就被宇文成都一把擁進了懷裏。

很用力、很用力的擁抱,就好像要將彼此融進骨血裏。楊玉兒的手也環上來,緊緊抱住宇文成都,這是她一生所求的良人啊,這是她一生所願的愛啊。

可惜那個時候楊玉兒並不明白,宇文成都所有的迫不得已,一面是忠心追隨的主君,一面是期待著可以相守一生愛侶,他該怎麽選,他又能怎麽選?

可惜那個時候宇文成都也不知道,這樣一個擁抱,竟成為了他餘生回憶中不可多得的溫暖,更是他後來一步一步走下去的支撐。如果當初的他知道了後來發生的事情,他一定要這樣抱著楊玉兒久一點,再久一點,用力一點,再用力一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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